第二次氣胸
在2021年的12月3號星期五下午，在公司的我突然感覺左側胸部有些疼痛，很快疼痛擴散到後背和肩膀，當下我大概猜到我應該是氣胸復發了，很快的，我請了假自己開車到哥倫比亞急診，在哪邊做了ECG和胸部x光測試，確定了是氣胸。
由於我想要回家先準備一下住院的東西，跟醫師簽了風險同意書並拿了轉診單，回家洗了澡，準備一些該用的東西，就請朋友載我到Hsi急診(馬來西亞的政府醫院)。
初步辦理了急診程序，我坐在輪椅上由工作人員推我進急診，剛進去就看到一群醫師圍在一起討論與處理個案，我躺在病床上等待醫師的問診，當然立馬先插一針
很快，他們決定先使用針桶幫我抽出氣體，過程大概就是插入一根小管，接上針桶，然後反覆抽出氣體，大概抽了600ml的空氣後就停止這個療程
過後重新拍了張x光，發現左下緣的肺恢復擴張，但是空氣還有一大部分聚集在左上緣壓迫著我的肺，因此，醫師決定需要放置胸管(胸管引流術)，醫療人員幫我打了麻醉後，開始胸管的放置，說實在在放的過程不太會痛，但是就是感覺不爽，因為有東西在身體裡面動，好不容易完成後，醫師幫我做一些簡單的縫合固定胸管，我本以為完成了就躺住等待入院，沒想到沒多久又來了2位醫師說剛剛放入位置的效果不好，需要幫我在插深一點，好吧，效果不好那就做吧，一樣的，麻醉後開始放置胸管，這次，我以為應該很容易，但是我在過程中竟然沒有辦法保持意識清醒，我感覺自己好像進入了遊戲的世界，進入了一個畫面後又切換到下一個畫面，場景的轉換還是有特效的那種，時不時會穿插一些醫師們在講話的聲音跟他們的影像，我也不知道到底過了多久，我的意識變得比較清楚，隱約可以感覺到我的左手還是舉高摸著頭的，我努力想看清楚前方，但是發現我的雙眼對不了焦，只好閉著一隻眼睛說話，原來這時已經到縫合固定，我開始又可以感覺到疼痛。
就這樣，我的急診經驗結束，他們讓我進入3樓的病房，這是一個畫著紅線的區域，所有還沒進行covid測試的病人都需要在這邊等待測試結果，醫療人員們照慣例來幫我們做pcr測試跟抽了一些血液做檢測，我就在這個病房度過了第一個晚上。
第一個夜晚總是難睡，我的病友有一個馬來大叔，印度大叔，華人姐姐跟一個華人阿姨，馬來大叔因為不明原因右側偏癱，但是性格開朗樂觀，印度大叔不太有精神一直臥床，華人姐姐應該是病毒性尿道感染，所以一直跑廁所跟嘔吐，而華人阿姨看起來是糖尿病患者，右腳已經截肢，心智狀態不好，半夜會一直請人幫忙，希望和別人聊天，她一直說著自己很辛苦，不能忍了，睡不著啊，要掉下去了等等。大家都被她吵的有點無奈但是也沒辦法，另一方面想想這個阿姨真的很可憐，但是我也幫不上什麼忙，因為單單想把床放平一點我也做不到，又不好意思請人幫忙，於是只好自己往下滑，睡下面一點比較沒這麼斜。所以整個晚上我就聽著阿姨的要求聲，小幅度的換著我身體的擺位，看著時間，一點，二點，三點這樣，在半夢半醒中度過了。
星期六一早，例行的檢查開始，量血壓，血糖，血氧，之後到醫生的觀察，一看發現我的胸管好像沒有作用，猜測是堵住或者位置不對，因為呼吸的時候管內的液體並沒有隨著起伏，因次醫生決定幫我把胸管往外拔出一公分，打開紗布，用刀割開固定的縫線，開始往外拔，說實在雖然過程不痛但是還蠻緊張，看著醫生用刀片在胸口附近割，時不時又要拉動胸管，這真不是很好受，最後在邊調整邊要我咳嗽確定管子狀態下，把管子從10cm拉到8cm處，終於液體比較有反應了，最後就是縫合固定管子，醫師用縫針在管子周圍的皮膚插上幾針，然後在繞著管子綁起來，說實在，縫的時候是不會很痛，但是就是有心裡障礙啊。
很快我的covid測試結果是陰性，所以我可以轉移到其他病房，剛剛好我對面還是那位阿婆，聽著她的喊叫，心中不禁想著當我年老的時候，會不會過著這樣的生活，真的是很痛苦，很心酸。婆婆不斷喊著希望別人幫幫她，她很痠痛，快要跌倒，睡不著覺，很痛苦，我想真的是很痛苦，因為我睡了兩天不能換位置，就開始感覺屁股有壓痛感，背後也很痠，需要不停換位置才會緩解，想來這個婆婆應該正在人間煉獄之中。
時間來到晚上7點，收到10樓胸腔科可以收我的消息，我就被轉移到10樓的胸腔專科，我又有新的室友了。
10樓22號床，這是個星期六晚上，這間房住著3個人，我，印度阿伯，和華人奶奶，印度阿伯是個很重度的病人，他插著管，靠著機器來維持生命，而這個華人奶奶的狀況比較好，還有辦法自己下床去廁所，但是精神也是不好。這個樓層感覺對胸管比較熟悉，立馬幫我把水桶放在盆子裡面防止踢到，同時也拿了一個尿桶給我，讓我可以不需要走動在床邊尿尿，還給了我一個管線夾固定胸管，同時,護士也在我的右手臂皮膚上打了測試肺結核的針,真是個專業的胸腔科啊，而這個晚上聽著機器固定的逼逼聲，我睡的比昨天好一些，比較有真正睡著的感覺。
星期日(5/12)，住院的第三天，開始想家了，想到我漂亮老婆跟可愛的兒子女兒，就很想趕快見到她們，人總是在痛苦受難的時候，才會感覺家人格外的重要。第三天，開始變得時間很慢，因為身體已經躺著兩天，無法做出太多移動的情況下，我覺得我的屁股和背部感受太多壓力，只要躺一下就會感受到不舒服，還好我開始適應胸管的感覺，我嘗試站著，走動，試著減輕一些皮膚的壓力。
中間還發生一件小插曲，因為有了尿桶，所以我站在床邊小便，在我第二次上廁所的時候 ,忽然一位女醫師走了進來,當下我真是尷尬到要死,也讓我很有感觸,人的尊嚴,其實可以很容易被瓦解,只要身體一個小小病痛,尊嚴就要被放在地上踩了,因為小便讓我覺得很尷尬,而前天對面床的阿姨,卻是需要包尿布在床上大便,需要別人幫忙換的,如果換位思考一下,我真不知道我受不受的了。
這次經驗過後,我就開始堅持自己走到廁所,開始拿出我的牙刷刷牙,也刮鬍子,讓自己盡量保持在一個比較好的狀態,做了這些以後,心理上變得比較有精神,感覺自己變堅強,心情也好了許多。
因為能做的事情真的不多,唯一期待的就是老婆傳訊息給我,或者是發孩子的照片影片,另外就是跟家人分享午餐和晚餐吃的是甚麼,其他時間基本上都是睡睡醒醒。
星期一(6/12)半夜,每天在半夜兩點的時候,護士都會固定來換傷口的包紮,量血壓,血氧,血糖,今天半夜,卻比前幾個晚上熱鬧,兩點多,換傷口的護士還沒來,但是我的床簾被拉了起來,我可以聽到隔壁床站著幾位醫療人員,我本以為是做甚麼檢查,後來發現,他們關掉了維生系統,我轉過頭看著隙縫,護士正在幫忙拔除阿伯嘴裡的管,一切都完成了以後,幫阿伯包上白布,我的心情是平靜的,同時我也為阿伯祝福,終於可以真正休息了。
我想到 台北市長柯文哲說過的話:人生的榮華富貴就是一坨大便,人生的結局只有兩種,插管和沒插管的 。
以前我就很喜歡柯文哲,我買了他的書,看了他的演講,追著他的新聞,看著他一路走來始終如一,以前看這話時,感覺很有趣很會形容,他用他的專業來描述人生,我以一種看戲的狀態在感受,似懂非懂;現在,回想起這句話,而我以一種真實的狀態在感受,感觸強烈,我的身體只插了一隻胸管,就讓我感覺痛苦,隔壁的阿伯完全沒有意識,連呼吸,餵食都需要靠別人幫助,對面的阿婆,要從床上起身都覺得困難,同時心智狀態也不理想,時常會說同樣的話,問同樣的問題,這次的氣胸入院,冥冥之中在提醒著我,我的人生,需要改變了。
插管的第三天，為了讓自己恢復快一點，特意在間隔一段時間就會做10次深呼吸，雖然胸腔的空氣已經被排完，但還是感覺沒有辦法把氣吸飽，第一是因為深呼吸的時候胸口會隱隱作痛，第二是消化不良，躺了幾天身體沒甚麼動作，所有的食物吃下去都卡在消化道，難免會感覺肚子脹，第三就是心理壓力了，這可能也是影響最大的一個因素，不斷的擔心肺臟脆弱的肺泡會不會因為太大力的呼吸而再次破洞。而移動方面，我已經可以適應身體的輕微疼痛，一手拿著水桶，在病房裡面走來走去，但是在上半身位置的改變，不舒服的程度還是蠻大,比如從坐到躺,從躺到坐等等。
中午，旁邊來了一位新病友，是一位馬來阿伯，心肌水腫導致他容易喘，因此住院觀察並且吃藥控制，他算是我們三個人裡面最輕鬆的，看起來精神是很好的，而且人也很健談，聊天過程得知他有八個孩子，最大的孩子跟我一樣大，最小的孩子才小學五年級,在馬來人的觀念中,孩子是上天的恩賜,只要還能生就會繼續生,我說我擔心養不起,伯伯認真地跟我說:老天給你這個孩子,不用擔心養不起,因為一定可以,好吧 , 你這個觀念確實是多數馬來人認同的, 等我養好病再來嘗試要不要搞第三個孩子吧！
很快時間來到下午,馬來阿伯已經恢復到可以出院的程度了,出院前我們又聊了許多,他再次說明了宗教的重要,確實,在很多信教的朋友裡我也聽過很多次宗教的重要性,人終究是平凡,需要有一個最高準則來指引我們的生活,我們才不會越走越偏,在遇到重大事件或者挫折時,也可以因此而做出比較好的選擇,是時候好好的研究一下每個宗教的內容,選擇一個適合自己的宗教了。
阿伯出院以後,我又更加期待自己也能快點出院,好險,沒過多久,醫生就說我的X光片看起來恢復得不錯, 於是就幫我安排拔管,在政府醫院,拔管這種小事一般都是交給年輕的醫師(應該是住院醫師吧),在拔之前,我來跟大家說明一下大致的程序,拔管前需要在管子旁邊先縫幾針,做成一個類似束口的設計,完成後慢慢將管子拔除,同時身為病人的我需要深吸一口氣並閉住呼吸。憋氣,拔管,瞬間拉緊束口,三個步驟一次完成
而我第一次的經驗(2014年)告訴我,醫師會因為緊張,在拉緊束口的時候過度用力,導致把線拉斷,所以我的第一次拔管經驗是痛苦的,醫師拉斷了繩子,然後大力地幫我壓住傷口,同時他要求我重新呼吸並憋氣,在重新縫出一個束口,過程來回了好幾次,我也因為緊張,憋氣的時間短得可憐(只有幾秒鐘),導致過程拉了很長,到最後我記得我的床邊站了5,6位醫師在看,好像我正在進行甚麼大手術這樣,但其實只是把管子拔掉阿。
時間回到這次,我跟這次的醫生說了我上次的經驗,線會斷線會斷線會斷,其實我只是希望醫生用粗一點的線,但是醫生們好像覺得這種事情應該不會發生在他們身上,一樣,先縫出一個束口,慢慢拔出管子,憋氣,一氣呵成, 拉線, 很好,震了一下,線斷了,醫生們一樣的用紗布幫我按住傷口,好險哥我這次有了經驗,沒有上次這麼緊張,醫生們看了一下比較有經驗的導師醫生,他們已經不知道怎麼辦了,只好,由導師親自下場幫我繼續做縫合,哈哈哈,導師冷靜地跟我說了一句,線斷了,我重新幫你縫,哈哈,我在心中瘋狂OS,我早就跟你說了早就跟你說了。其實,這次的插管住院時,我又再網上看了很多資料,有醫師認為,拔管的瞬間,肋膜的閉合其實就可以阻止體外的空氣進入體內,當看到這個時,幫我抵銷掉相當多拔管時的恐懼心理,因為我上次的經驗實在太過深刻,就這樣,我順利的完成拔管的手續了。
拔管後,我的行動變的自由許多,呼吸還是會感覺不適,些許的疼痛感,但是能自由地走動實在是太幸福,我立馬詢問護士能不能去買東西,得到肯定的答覆後,買了一些洗髮精和麵包,快速的洗了洗四天沒洗得油頭,吃了好久不見的外面的麵包,同時也期待今天能不能讓我出院,但是隨著時間來到晚上,我也死心了,看來是需要再多住一晚了。
星期二,雖然拔了管,晚上睡覺要躺下還是會感覺疼痛,但可以側身睡已經是幸福滿滿了,我度過了一個相對美好的夜晚。白天一整天,我都在期待醫師什麼時候讓我出院,上午又拍了一張X光,看起來狀況不錯,醫生說今天可以出院,我就立馬通知了老婆請他們來接我,一直等到下午四點,家人到了,但是我的出院手續都還沒開始,請他們先去逛逛,一直等到五點多終於開始辦出院手續了,我自己到樓下給了住院費,從星期五晚上到星期二下午,總共花費RM102,實在是太便宜,全部手續完成後,已經是6點多了,走到樓下大廳,我忍不住拍了張照,出到外面看到老婆孩子在車裡開心的看著我,真好,人生好像重新開了機,生活觀念和態度被重新刷了一次,我感覺我的內心又蛻變了一次。這就是所謂的長大吧。
後記;
拔管後第一個晚上,躺下的過程還是疼痛,深呼吸時會有阻礙感
第二個晚上,躺下的過程還是疼痛,深呼吸時會有阻礙感
第三個晚上,躺下的過程順利許多,但是胸部還是會有呼吸不順的感覺
第四個晚上,基本身體移動,躺到坐坐到躺,這些都沒有問題了,只有呼吸的感覺還沒有恢復完全
13/12 每天我都會有意識地進行深呼吸,晚上大概都11點以前睡覺,早上6點就會自然醒,雖然還沒有拆線,但是我會自己做一些復健,盡量讓我肩膀的活動度維持,同時做一些全身的深拉,健走,除了皮膚因為黏住傷口產生的敏感問題,其他大致恢復了。
20/12 醫生請我兩周去拆線, 我在住家附近的小診所拆, 拆了五針,花費RM100大洋，相比之下政府真是太便宜了。當然也是可以去政府的診所拆，應該是不用錢的，可是我不想等XD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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